清脆铃铛声,原来是弟弟绝望的哭泣。
笺一手中那片沉重的羽毛雪花早已消失不见。他挣扎着坐起来,铃铛扑倒在他的怀里。这个一岁多的小孩子吓坏了,他躲在哥哥的怀里,怎么哄逗哼吟都大哭不止。
原来,铃铛看到哥哥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将手紧紧捂在怀里。他想要拖拽哥哥回家,可根本无法拉动。他只得坐在哥哥身边,像哥哥在睡觉时安慰自己一样,轻轻地抚摸哥哥的头发。哥哥变得越来越冰凉,自己的抚慰真的有用!哥哥终于睡着了!哥哥一动不动,睡得很香,他再休息一会,他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抚摸间,哥哥左边耳朵上那颗显眼的黑痣猛然膨胀起来,向四周快速扩散。哥哥像一块浸染墨水的白色湿布,任凭黑色迅速从他的耳朵蔓延开来,鲸吞蚕食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那颗黑痣仿佛是一口深不可测的温泉眼,源源不断往外喷涌着诡异的墨汁。
这种黑色,不是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是一种发着亮泽光芒的乌黑。这鬼魅的黑色似乎能够自己说话,它发出吞噬世界的严正警告,散发出咄咄逼人的热气,迅速将那场新下的暴雪气化殆尽。
阴暗的黑色彻底淹没了哥哥那张熟悉的脸庞, 这打破了铃铛对哥哥的认知。自从他发现无论哥哥做饭洗衣也好,睡觉写字也好,只要自己张起嘴巴轻轻哭喊,都能立即吸引哥哥的关注和安慰,屡试不爽。铃铛急切地哭喊呼唤着哥哥。他不知道哥哥在意念的混沌世界里,经历了一场作茧自缚的黑化与堕落。更不知自己的呼唤,是那阵及时洗涤污泽与罪恶、唤醒哥哥回归众生的清脆铃铛声。
笺一全身弥散的黑色渐渐淡却,尽数重新退回到他左边耳朵的黑痣里。他慢慢睁开眼睛,清醒过来,他破茧重获新生。
回想与常识相左的泰山与鸿毛,笺一恍然大悟。他对弟弟的爱,也许在世人看来,掺杂着太多的日常琐碎,被稀释被拖沓,似鸿毛般微不足道。然而鸿毛万千斤重,内中波澜壮阔、细雨情深,只有自己才能知晓。
不远处,鸿毛全身沾满油污,瘫倒在泰山怀里不断咳嗽着,淤滞的海水夹杂着水草从她的口鼻中喷涌而出。她在意念世界中冒死以一己之力挑战上古的北海巨妖,险些淹死在海妖的暗黑北冥领地。她用来压制逼迫笺一爆发的翼羽雪花,随着她的战败,也已气化消失。
抚摸着泰山受创的脸,鸿毛残喘道:“我俩已经完成了‘那个女人’的任务!成功试探出那个小男孩耳朵里隐藏的神秘力量。‘那个女人’答应我俩!这是最后一次行动。她会解除你的诅咒,还你自由!带我回家吧!每一只迁徙流浪的鹭鸟,在临终之前都会拼死回到出生的地方。”
此时笺一被激活的左耳,已然是等待收割、熟透的金灿灿麦穗。泰山怎肯轻易放弃!摆在眼前触手可得、魅惑诱人的满汉全席,饕餮饿鬼怎能忍受得住,只去远观而不去亵玩趁笺一年幼,还未真正觉醒,现在割取他的耳朵,是在“那个女人”面前立功建业的绝好机会。
鸿毛见泰山默不作声、杀机暗涌,哽咽地抓住泰山的手道:“隐居田园,过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日子,不是你我向往一生的自由吗风口云巅、鹏程万里的鸟儿,怎么可以忍受牢笼的束缚、贪图牢笼的华丽你我不可能取得到那个小男孩的耳朵!请带我离开这里吧!”
鸿毛和泰山本是一对无拘无束、孤高自傲的白鹭鸟。他俩双宿双栖,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一日,二鸟飞过一片悬崖,被崖底沼泽中闪烁着七彩光芒的奇石吸引。泰山俯冲下去,想要取得那块石头送给鸿毛,却不料那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那个女人”扒掉泰山所有翼羽。鸿毛和泰山不惧怕阳光,能飞入云霄,他俩能够轻易飞进混沌世界里的北海巨妖领地。只要二鸟答应做一件“小事”,“那个女人”便承诺归还泰山修炼千年的仙化翼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