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声色地一僵。
上一回听见谢无妄这般喊她,还是许多年前罢,这二字,承载了太多。
望欲嗔痴,爱恨情仇。
“你喊的是什么?”楚胭翻旋杯樽,浇湿了几案,兀地笑了,“甚么师傅?我哪来的徒弟?从前倒是有一个叛徒,被他伤透了心。”
帘幕外有风透飒,烟栊掀开,一朵海棠娇立。
“你到底想如何?”
谢无妄哑着嗓,他猛地起身,自上而下睨着楚胭。
楚胭不动,只一双媚眼向上瞧,仿佛是被寒冬凝住又撞碎了冰霜琉璃,她兀地掷了手上的盏,那杯盏稳稳定在谢无妄靴旁,哐啷一声沉响:
“你如今——为那姓孟的卖命?军师?可混得真好啊。”
谢无妄敛住了所有情绪波动,侧了三分面容,眼中墨色明亮仿若穿过蒙蒙烟雨:
“你心中还念着我罢,否则以你的身手,要想杀我,不过俯手之间。”
楚胭垂眸,她撑着梨花案起身,抬足上前一步,靠近谢无妄,掀起眼皮:
“念着你?”
楚胭笑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半掩着的玉团都直颤。
谢无妄端着的皮也不动,只瞧她动作。
半响,楚胭才停下,身子倚着谢无妄的怀,斜塔着添三分媚色,丁香小·舌·缠·绵抿了一圈朱唇,眉角暗红的滴泪痣又是几分妩媚悱恻,她低声悄语:
“我霍家满门三百多条人命无一幸免……谢无妄,你想好怎么还了吗?”
强压在心底的思绪刹那涌出,谢无妄狠狠咬了舌尖一下,血腥味冒出才清醒半分,他两手僵着,抬起了楚胭的那张脸,明眸一笑,轻声道:
“师傅是想让我像从前一般,褪衣服侍您?”
啪。
谢无妄话音刚落,怀中的人便瞬间变了脸色,离了他的怀,而后挥手狠狠地甩向了他的脸。
声之响响,可见楚胭用力之深。
“怎么,是徒儿那里说得不对吗?”
谢无妄伸手抚上自个儿那张被打得通红的脸,双睫垂下敛尽晦暗,而后嗤笑一声,转回头来,面色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
“你年幼中毒,家人为救你,寻遍五朝才寻得我这个天生阴骨的人,说是收徒,实则却是乱天下之·大·伦——”
“双·修?”
楚胭满目是怒,抬眼望着他,吐出的字句都刺痛自己的心,可她却不露于面上分毫,强迫自己咽下那口气,后退一步:
“可惜你当年以为我死了,漏下了我这个大患。”
谢无妄放下手,他抬眼,对上那明明满是泪珠打转的双眸,透过氤氲着白露的双眼,回忆终是压制不住,崩涌而来——
山林的霍家大门被猩红染满,哭喊厮杀音不觉,几乎人人都在他面前重复着二字:叛徒。
声声都刺在谢无妄心底,他还是那身碧衣,却也被染透了,脚步声与剑光渐渐逼近,哭喊与呜咽都歇在了他的枪戟之下。
那张熟悉的面孔满是绝望,只望着他,而后猛地冲向谢无妄的枪戟。
呲,是穿透骨血的声音。
那个人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带着他的枪戟,纵身跳了崖。
谢无妄没有去寻。
也没有再使过枪戟。
后来孟靖怀在边境遇见他时,他身旁只有一把骨扇。
记忆中那日最后的艳色,是天边颓落夕日染就的彤云。
“谢无妄。”
娇声唤回谢无妄心神,楚胭恢复了如常模样,她欣欣然掠过四海八荒镌刻着的山间雾岚,吐出字句:
“今日一别,你我是真正的恩断义绝,从今往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谢无妄静立,许久,他覆着手,微微颔首行了个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