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胤靖默一刻,抿茶再道“滇黔之地,襟楚带粤,犹以安顺为滇南通行孔道。作为中原进出云南的咽喉要道,此地尤为藤杂,诸位,或可以此为据点,施展拳脚。且,最好实地考察、掌握了翔实情况,再行绸缪。一旦实施,务必快、准、狠,不留阻挠之辈,一丝喘歇。”
阻挠之辈指谁,在座心知肚明,无外乎上蹿下跳的袁段余孽、地头盘结势力、敖马两党及其背后庞大的巨室。“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他们现在恰恰要得罪巨室,焉能容易。尤、曹深知滇黔是最不好啃的硬骨头,啃不好,甚至会被人反啃得骨头渣渣都不剩,可,既然选择就纵然无悔。
明胤见二人沉默,深为理解道“都说‘为政不难,不罪巨室’,我世子府也算一脉巨室,我若妥协,旁人,也难上蹿下跳。此外,我的人马,已在滇黔盘桓两年,当地豪绅及地头蛇尽在鼓掌,有些,甚至能为我所用。所以,诸位不必过忧。且,世子府实有八英,在此三年,我会让六英之外沉默多年的二英,追随三位。诸位,放手大干即可。”
尤、曹一时哑然。
而廉衡失口苦笑。所谓“默而成之”,一声不吭就把大事给办了,说的,便是便是眼前人物。他忽然发现,自己就是个笑柄,愚不可及,蠢出天际,话说的最多、最响,事却办得最少、最挫。
明胤“至于潘仕汶,诸位无需理他。半年后,我会以他谋杀‘崔文植等八条人命’为其定罪,送他入牢,届时,总督之位再由曹大人补缺。尤、钱二位,待机升迁。”
尤、曹起身领命“臣等明白。”尽管他们很是好奇,去年轰动一时的、普定新任县立崔文植悬案是如何被世子府堪破的,但他们明白,不该问的就不问。
明胤言尽,回归沉默,末了看向廉衡,眼神刚柔并济,神情公事公办“你说说吧。”
廉衡眼睑低垂,低沉乖巧“能想到的,没想到的,都被您说了。”
明胤冁然一笑,收起公事公办的神情,语调温和“总站着,不累嘛?”
廉衡“您又没让我坐。”
尤孟頫连忙站起,道“老臣失察,竟让小相公干站半天。”正要唤门生再搬把椅子摆放下首,明胤拦道
“不必。”尔后示意下他手边空座,“他坐此处,即可。”廉衡犹疑一下,便撩袍坐下。
尤孟頫看眼二人,不无慨叹“想不到,廉小相公竟是世子府智囊,难怪敢在殿试上陈情请命。世子早欲革故鼎新,老臣们糊涂,竟未能体察您良苦用心。”
上首二位,既未否认也未承认。因这一切,已皆不重要。
曹立本“小相公也是当真勇猛,这要说不好咯,那可就……”说时他哀叹一句,“可恨你敢朝堂进言,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廉衡“长夜难明。我本就不欲拖死他们,目前也拖不死。大人自然使不上力。”
曹立本“不欲惩治,那你为何?”
廉衡垂眸,软沉沉道“不管初衷为何,如今落脚点很好,足矣。不过大人放心,三年后您事成归来,我保证让您给他们一个个,按律量刑。”尤、曹皆惊了惊,曹立本想问什么终究没问出来。沉寂片刻,尤孟頫同廉衡就钞法税政,聊了些许见解,方才散场。
曹立本临别前,望着飞身而逝的黑影,自顾自道“这二位,绝非简物。”
尤孟頫亦自顾自道“都是绝顶聪明之人。岂可当少年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