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黑沉,风声萧索,似有大雨将至。
余音从梨花巷翻墙而入,直接到了梁言所在的院子。
梁言是个极有责任心的人,上边交代的任何事情,他都会尽善尽美。
按照往常,书房一定通火通明,余音几乎每次来都能瞥见投到窗户上,他全神贯注的身影。
只是如今,书房一片昏暗,就连卧房的灯也是摇摇欲熄,整个院子很静,很静,好似没有其他人。
可她就是知道,梁言就在屋子里。
她欲上前敲门,心里却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她举着手僵了许久,终是缓缓收了回来,在院子里无声、缓慢的踱着步子,留恋的看着此处她从小就熟悉的一草一木。
最初的时候,这个院子极为简洁,除却必要的陈设以及清雅的花木,再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整个院子清幽素净得好似没人有居住。
可是后来,在她的霸道要求之下,回廊挂了轻纱,院墙下多了爬梯,背阳的窗台下方石缸旁多了兰花,梨花树下多了秋千,空荡荡的小亭里多了桌子,上边时常摆着新鲜的点心……
就连本该保持安静的书房窗口,都被强制挂了只猫咪模样的风铃。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过分,侵占了梁言所有的每一个地方,如今却不由分说抽身离去,连一句商量都没有。
她抚着那连内侧一个小角都打磨得光滑无比的秋千,内心一阵感动,她向辛云印证过,这就是梁言抽空所做。
只是她随口说了一句,还没对他说过,他连这点心思都看得出来……
她现在极想知道梁言怎么了,若是愿意,她随时可以听到梁言的心声,只是她不愿意这么做,因为那跟趁人之危没有什么两样。
她站在了门口,风吹得有些大,驱散了不少盛夏的闷热。
她轻扣房门“言言,对不起,今日是我考虑不周,我总该同你商量的。我也不想过多辩解什么,错了就是错了,但我仍然想说一句,我只是不想你那么为难。”
屋子里有转瞬即逝的动静,若非余音细心注意,恐怕也发现不了。
余音停下了说话,院子里静极了,只有风铃在略显迅猛的夜风里不停的摇晃。
余音默默的站在门外,梁言安静的蹲坐在门内,明明是一推就开的门,却成了此时难以跨越的枷锁。
梁言一直在屋里,练武的人耳力极好,从余音出现在院墙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然后听着她在停在门口,听着她在院内踱步,听着她留恋的抚过院内的一切。
那些都是她强制留下的东西,她侵占了他现实和内心的每一个角落,如今却告诉他她要走了,要去嫁给别人了,那万里之遥的距离恐怕今生都不再回来了。
他其实清楚的知道余音做出的是权衡利弊下最好的选择。
只是他一时难以接受,理智与情感不停的在脑海里争斗,他不知道如何面对任何人,只能躲在无人的角落,看它们争斗不休。
狂风呼啸,夏雷阵阵,急躁的夜雨迅速从西方逼近。
余音眸中含泪,面带不忍,轻声叹道“我是齐国的公主,享受了齐国给予我的权利,也必须承担起权利之后的义务。
你,哥哥,还有那么多大臣,苦心孤诣的为齐国谋划,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言言,你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其实你心里清楚,让我去晋国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暴雨倏然而至,打得院中草叶垂头丧气,响亮而绵长的哗哗声成了这方世界仅有的声响。
狂风迅猛,窄窄的屋檐如何遮得住这滂沱大雨,转瞬之间,余音就被淋得透湿。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生疼,狂风又吹得身子微冷。
她就安静的站在屋檐底下,伸出双手不停的擦着脸,也不知是擦的是流淌的雨水还是其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