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至凌晨,轮值的六徒弟周湛明先行回了后院休息,留下自己的大徒弟彭跎和二徒弟薄峰在候事堂接待连夜爬山求药的信徒。
神使大人经过候事堂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个徒孙正在为个面色焦急的人碾磨药材。
他没有打扰众人,踩着金丝镶边的皂靴,悄无声息的穿梭在黑漆漆的游廊里。
游廊本来是有夜照的灯笼,不过,神使大人没有走那些灯火昏黄之处,反而绕了十八弯,尽挑了些偏僻的,被雪风吹灭了的,仆役没来得及发现的暗角穿梭。
他的步子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丁点儿声响,就像个午夜幽灵似的,飘荡在巫神庙的每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不过,如果细心点儿观察,就会发现,这位神使大人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其实是在不同的药田里刨挖。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一提巫神庙远近闻名而又格外珍贵的药田了。
神使大人和他的徒弟们,以及徒弟的徒弟们,都是会看病治病的。
而他们所用的药材,和市面上那些白芷、川穹、鹿茸、人参、甘草什么的完不同。
大雁山的半山腰地势险要,气候特殊,常年低温与潮湿的环境,再加上与日光接触的时常数倍于山下,所以,从土壤里长出来的植物,便也有了与众不同的独特药效。
这些植物大多数只能存活在这里,换个地方培植,长不出来的大半,小半就算长出来了,却也没了应有的药性。
所以,巫神庙之所以能在和罗县周边有这么大的名声,除了高深莫测的求神问卜之术,就是他们了不得的医术和药材。
比如贺老爷多年不孕不育那事儿,就是在遍寻了各处医馆,拜访了各处名家无甚效果后,跑到巫神庙来求了一盒子孙药,才终于得了贺成章这么个带把儿的独苗儿。
所以,这时候,神使大人飘飘忽忽的在各处药田出现,自然便是在收集所需药材。
而至于他堂堂一庙执掌,为何要乘着夜黑风高出来采药,那肯定是有了不得不保密的事情。
很快,神使大人就收集齐了所需的东西,然后转身,朝着更为漆黑的方向走去。
约摸又走了一刻钟,他绕过了两处拱门,终于走进了一座寂静无声的偏院。
这处偏院不算大,中间一个极小的院坝由于没人打扫,此刻就是没有灯光照射,那厚厚的积雪也让神使大人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三间连排的房间。
“咯吱咯吱”,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巫神大人熟门熟路在院子中变换着步伐。明明是近在眼前的房屋,他却左右挪移,走出了一道道符印,慢慢向正中间那间紧闭的房门靠近。
显然,这里设置了阵法,寻常人就是看到这处院落,也没办法走进来。
站在房门前,他先是轻微的将皂靴在地板上跺了跺,除掉了雪渣,然后又凝神静听了一会儿,这才推门,悄声往里走去。
“吱呀!哐!”
房门推开,紧接着利落地关上,然后就是落下门闩的声音。
“先生?”
黑暗中,传出一个略带鼻音的男声。听着,是个正处于变声阶段的少年。
“阿瞳,好点儿没有?”神使大人用火折子将桌上的油灯点亮。
不甚宽敞的房间里,除了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就是一张靠墙而立的四脚架木床。
床上躺着一名面色苍白的少年,眉目清俊,眼神却有些涣散。
神使大人的到来,将他从浅睡中惊醒。他缓慢的坐起了身,白色的里衣没有绑好,触目惊心的鞭伤便暴露在昏黄的油灯之下。
“嗯,咳咳……先生费心了,咳咳……好多了咳咳……”少年说话断断续续的,接着有轻声拍击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