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抒厉声,回身跪至温斐脚旁,“父亲!”她仰着头切切望,攥紧那鸦青衣摆指甲掐进掌心,“君上宽仁,坦白或得赦!女儿亦许了求赦之愿,君无戏言!”
这话说给温斐也说给顾星朗。
顾星朗点头,“温小姐说得不错。”
温斐拢手长身立,映在灯色间显得极中正。
片刻后他抬步上前跪,“信王与草民,曾有约定。”
顾星朗闲坐等着听。
“未雨绸缪,以备来日。”温斐接着说。
顾星朗扬手。涤砚很快送过来一壶一酒盏,就那么放在玉阶上主君身旁,并不斟。
“什么来日?”
“君上因独宠珮夫人而犯错,陷我祁国大好局面于万劫不复之地。大错铸成前,身为祁民,草民等,会追随信王清君侧。”
反守为攻,几日商议倒没白议。竞庭歌挺着大肚站得累,终于片刻前坐下,因是椅子,比玉阶上顾星朗更高,颇有些鹤立鸡群。她这般想,忍不住瞥高处阮雪音。
亡国的崟公主兼半个宇文族人。
东宫药园后裔和竞庭歌的师姐。
惢姬的学生。
牵连如此广,难保来日受钳制或直接被算计,专宠这样一个女人怎么看都是养虎为患。
算是顾星朗在位至今唯一污点了吧。
此外也找不出其他清君侧的说辞了。
“温斐啊温斐。”顾星朗笑且叹,“你侄儿方才说,他开始随信王理事是景弘二年。景弘二年,后宫尚空,你山中避世多年,原是在修未卜先知的能耐?”
确为破绽啊。竞庭歌心下嘲。其听一代大儒还有什么招。
“君上即位时年纪尚小,”便听温斐再道,“不少人认为信王更堪大任,是纪相以先君遗诏平息,还说,”
顾星朗从头便猜当年有约定,没有无缘无故的说服。2
“还说,”他接上这句顿,看向纪桓。
纪桓长揖,“臣当时说,自来大位能者居,新君虽年幼,雄主之才。信王若不服,无妨观望筹谋,来日倘有不及,取而代之。”
此言大逆。
偏被纪桓说得堂堂正正。
而这样一番话亦是水下之言,今番重提可视为真,也可视为当年他为匡扶顾星朗使的伎俩。
老师评纪桓老狐狸,不虚啊。竞庭歌余光瞟。既保全了他自己,也间接帮了信王与温氏。
“所以温先生的意思是,您和信王基于纪相昔年一番话,开始筹谋,割据麓州乃至祁南,以备今日朕有不及,随时取而代之。”
他先前已将皇权与世家逻辑摆上了台面。
显得此刻皇族内部争斗似也可以谈,明晃晃议论。
“草民不敢。”
再说不敢实在像谦词。
顾星朗伸手执壶开始倒酒。
琼浆入杯盏,娟娟如溪流。
七分满,他停下,拿起酒杯递给温斐。
“君无戏言!”温抒当即呼,就着伏势声声磕在硬凉地面,“愿已许,君上说了但凡不是要君位皆可赦——”
“但他们要君位啊。”顾星朗维持着递杯之势。
当然是偷换意思。即便要君位也是信王,跟许温抒的愿是两码事。
“君上扼危局于摇篮,”温抒却没有心力争辩了,天子驾前揭谋逆,怎样都是错,“无论信王与父亲是否割据了祁南,是否拥兵养兵以图来日,此刻已经被君上制服,祁南的兵马也完全威胁不到君上,还请君上看在,”
她已是哽咽,仓惶跪走至温斐身边、顾星朗身前,再磕下去,
“看在温氏拥大祁近百年,著书立说无数,父亲桃李天下为国育了不少栋梁,的份上,饶了父亲性命!”
1601 藏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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