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
我最近在慎重地考虑要不要接受我的上司的要求,到英格兰去担任那里分报社的会计主管,他承诺说如果我愿意到伦敦去的话,每个月的薪水加上补贴可以有40英镑也就是1000法朗的收入。他还承诺给我配备好符合我身份的房子和佣人,说实在的,我现在的这个女仆真的是又懒又馋,我已经快要忍受不了她了。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玛格丽特的事情,我听说她和那个商人在意大利的乡下买了用于隐居的别墅,他们可能再也不会回到巴黎的了。这很好,路易,虽然我再也看不到她了,但我衷心地祝福她,并希望她永远也不要再回到巴黎来。
阿尔莱德,于1830年6月16日。”
路易从阿尔莱德的来信里抬起头来,他取下了自己戴着的单片眼镜,站起身来将手中的书信放进了他用来装信件的榆木匣子里——他有两个这样的匣子,其中一个里面只有普通的信件,另外一个却装满了从巴黎、从意大利或者别的杜兰德子爵去过的地方寄来的信,那些信在每个月的下旬都会准时来到,持续了数年,从未间断,然而它们也从未被打开过——随后他走到窗边,向外面望去。
夏天的马贡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院子里彼得老爹在修补着他的鞋子,管家在院子的另一头轻轻拍打着椅子的蓝色布罩,将它们曝晒在阳光之下;远处是连绵成片的葡萄园,在大自然的绿色秘境之中,仿佛有马车在如同水中的游鱼一般缓缓滑过,似乎是驿站的公共马车。
这一年卡利斯特只在马贡住了一个月就匆匆地回到了巴黎,虽然他什么也没有对路易说,但局势已经紧张到了即使是路易这种不问世事的人都能有所察觉的地步:自从阿图瓦伯爵殿下成为国王以来,一个个极有争议的法案被通过,针对新闻、报纸、书籍和思想的审查也在一步步地收紧,旧贵族得到大量的补偿,亵渎神灵——或者仅仅被认为亵渎神灵的人都会被送上绞刑架,几乎就在一夜之间,法兰西仿佛就回到了四十多年前的君主专制时代;而随着国王和教会的权力一步步扩大,那些反对的声音也逐渐回荡在法兰西的上空,乃至于最严苛的审查法令也无法阻止它们的传播了。
一些嗅觉灵敏的人已经闻到了空气之中飘荡的某种味道、而意识到了危险与动荡即将到来,有的人选择了暂时离开法兰西“到国外去度假”,而更多的人在默默等待着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审判:有传言说,上一位国王路易十八在临死之前曾经对他的弟弟说过“您大概无法死在我这张床上”,而查理十世则说过“我宁可砍树为生,也不会像英国国王那样统治”,这两位国王之中,谁的话会成为真理呢?
1830年的7月25日,积蓄已久的火山随着查理十世的一纸诏令,终于喷发。
报纸从巴黎送到马贡需要两天的时间,当马贡的居民们看到报纸上印着拒绝解散议会的抗议书的时候,巴黎还只是“爆发了可怕的暴乱”;而在他们看到国王拒绝谈判的消息的时候,统治了法兰西六年之久、致力于恢复君权神授的查理十世国王陛下已经被摄政王奥尔良公爵取而代之了。
8月3日的黄昏,一辆马车飞快地驶过马贡狭窄曲折的街道,停在了法朗坦家的门前,当卡利斯特·德·杜兰德从马车上跳下来走进客厅的时候,路易正坐在窗户旁边,借着黄昏微弱的光线玩着一个蓝色的拼字玻璃球,听到脚步声之后,他抬起了头来看着子爵。
“路易。”
卡利斯特今天的装束出乎意料地简单,一点也不像一位贵族,而更像一个经历了长途旅行之后风尘仆仆的商人;他站在客厅的门边看着路易,在昏暗的光线之下,他的剪影就像一尊古希腊的大理石雕像。
他们彼此隔着那一小段的距离,对视了好久好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而世界上只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