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朝巷内慢慢前行。足足经过五座哨卡之后,终于在一处偏门外停了下来。
早已有一清俊少年郎等候在门外,眉宇间满是焦急和乏色,显然等候良久。马车尚未停稳,他就急急上前掀开了帘子,一把将车上人拉了下来“九哥再不到,我便要去宫门口问一问了,快随我来!”
车上人约莫只比那清俊少年大两三岁,但举手投足间透着飘逸洒脱,不顾少年郎的焦虑催促,只悠哉哉的笑道“十七郎且等一等,为兄从早朝忙到夜半,到现在还一口饭没吃呢。”
“哎呀,我的秘书郎!国难当头哪有功夫与你吃饭,饿两天也死不了人!”少年郎哪管他啰嗦,扯着他袖子便朝门内迈去,一边朝先前那车夫叮嘱,“今夜你就别睡了,府里随时要用这辆车子。”
这个少年郎名叫王洽,乃是族长王导的幼子,年刚十五,族中兄弟间排行十七。王洽天资倒是聪颖,不过就是有个毛毛躁躁的坏性子,平日没少挨族中长辈说道,京中品评很是尔尔。
被他称作九哥的来人是其堂兄,叫做王羲之。
与王洽的品评不同,王羲之乃是琅琊王氏这一辈中的佼佼者,最是写的一手好字,早已名动京师。去岁被太尉郗鉴选做女婿定了婚期,东床快婿的美谈一时间街知巷闻。如今更深受当今天子赏识,一入仕便被征为御前秘书郎,常代天子执笔,中枢诏命十之八九皆出自其笔下。是以不论朝廷有何大政方略或是机密要务,他总是天底下最早知晓的那几人之一。
今日朝中出了如此大的事情,下朝后王羲之便一直留在天子近前随侍,直到处置矫诏的条陈拟立之后,天子方才散了枢议,而夜已深沉,城中早已宵禁。按照以往习惯,王羲之只能去宫门内侧供大臣上朝暂歇的馆阁将就一夜,可今次他却随着几个中枢重臣一起出了宫门,在那几个老头子心照不宣的目光下,大大方方登上了一辆描着金海棠的马车。
别人不识这马车,那几个老头子却最清楚不过,因为这是王导的座驾。想来,早已不问朝政的王丞相,稍会儿就能知道中枢对于矫诏的处置方略了。
按理说,这绝对是泄密之举,但所有人包括天子在内,对这堂而皇之的泄密都不会有任何异议。人们反而觉得,没有比这更天经地义的事情了。
“九哥你快些,父亲年岁大了,熬不得夜了。”
王羲之望着焦急迫切的堂弟王洽,飘逸的眉宇间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他心里很清楚,着急的只是这个堂弟,大伯父是不会着急的。
那位大晋第一中兴名臣之所以用自己的座驾漏夜接侄子回家,只是为了告诉有心人,如今的琅琊王氏,只能靠一个小儿辈泄密,才能获悉中枢要闻。
到底是有些苦涩啊。
当今朝政皆出庾氏之手,庾亮坐镇武昌仍然不忘伸手遮拦御前。煊赫天下的琅琊王氏,竟连个参赞中枢的族人都找不出,只能靠小儿辈在角落旁听写几个字而已。
哐啷!
一道雷电闪在天际,夜风骤紧,看来又要下雨了。
“是啊,得快一些了,不然落汤的凤凰不如鸡。”
王羲之随意谈笑着,宽大的衣袖下已然攥紧了拳头。国战尚在紧要关头,大国舅庾亮的屠刀就已经举了起来,借机发难,因势诛连,乃是他最拿手的好戏!
至于今番借着矫诏之事,庾亮屠刀会砍向谁的脑袋,刚刚的御前之议已见端倪,无兵无权的会稽王只是个幌子罢了。
王羲之心中忐忑难安,大晋朝的天,真的要变了吗?!
府院幽深,蜿蜒的廊桥朝内延伸而去,尽头处是一座道观。
“九哥自己进去吧,我在外守着,有事唤我便可。”王洽推开了观门,自己留在了外面,眼神中满是难掩的羡慕。
王羲之应了一声,一敛之前的洒脱,好生整了整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