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惊惊惶惶,一眼望不见底的云雾,极鬼魅,极骇人。
前面没有路了,拨云不见日,我却依然执拗地往前走着,一直走着,喊着他的名字。
“陈烟……陈烟……”空荡荡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梦里飘着,散着,无所皈依。
深不见底的悬崖,消散不去的浓雾,像绳似索,将人捆绑在过去的时光里,怎么也挣不脱。
一个人,站在悬崖边,哀哀地哭泣着。哭到最后声嘶力竭。
“SORRY,SORRY.”顾平生坐在边上双手合十频频道歉,飞机上的旅客不悦地瞪着他和他身边哭泣的人,大概令他极难堪。
“阿宁……”他触了触我的手臂。
“陈烟!”我猛地睁开眼睛,紧紧抓握住他的手臂。满面泪痕,凄恻不已。
“快到了。”顾平生递过一张漫着淡淡清香的纸巾,“做噩梦了?”
我接过纸巾,拭着脸上的泪痕,眼睛酸楚难耐。自己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抬眼望着舷窗外环形梯田和起伏山峦,连绵起伏。乘务员好听的声音播报着,飞机将在半小时之后抵达贵阳机场。
飞机很快落地,因为没有行李,顾平生轻轻快快地拉着我出了机场。
竟然有车来接,他倒神通广大。
上了车,他又俯身来拉安全带,认认真真地扣上。
我这才认认真真瞧他,这个人,对安全带真是执着得可怕。
红肿着眼睛,想问他,又没有心情,只想,快些见到陈烟。
“顾先生,您好,我是庄重,青禾的朋友。”开车的司机是个俊秀的年轻人,浓眉亮眼,脸庞干净,刮挺的白色衬衫,领口微开着,露出微白的皮肤,短而黑的发覆在光洁的额头上,倒也清清爽爽。
“你好,这位是万宁,抱歉,她朋友重伤住院,她情绪不太好,勿怪。”顾平生歉然道。
“万小姐,你好,我听青禾说起过。你们要不要找地方休息一下,还是现在就直接去医院?”庄重将车驶离了机场。
“去医院。”我一刻也不要耽搁。
庄重点点头,同情地看了我一眼,汽车飞驰而去。
贵阳一附院。
满眼都是白晃晃的悲伤,在眼底流水一样晃荡着,被天花板上的灯无限放大。
手里捧着一簇花,花是顾平生买的,这个人,他竟还有心思去买花买水果。
ICU的门紧闭着。
透过玻璃的门,一眼望见病床上静静躺着的人,脸色苍白,手脚上缠着绷带。
“我能不能……进去看看他?”我仰头望着那庄重,又看了一眼顾平生,他提着一只花篮,眼底疲色泛滥。
“万小姐,你先见见青禾好吗?”庄重闷声道。
孟青禾是他的主治医生。
我被带进那间办公室,头顶的灯亮着。此时是中午,周末的中午,灯依然亮着。
雪白的墙上挂着一幅人体解剖图。解剖图下坐着一个穿着白衣大褂的女子,头发随意地用一条白绢绾着,刘海儿蓬松地落下来。脖颈修长,细白,弧线很美好,映着雪亮灯光。
庄重敲了敲门,眉宇一扬,笑了。
“青禾。”他叫道。
孟青禾抬起头来,一眼看到我,更多的是看到顾平生。
“来了。”她缓缓起身,如同寻常人家拉家常一般,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孟青禾身材高挑,步伐轻盈。一双杏眼明亮有神,仿佛能看穿人心。鹅蛋脸形,线条柔和,皮肤白皙如雪,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她双手揣在衣兜里,走到近前,停下脚步,抬起头,语气平静地道:“病人伤势严重,还未脱离危险期。既然大老远的来了,我安排你们见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