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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山
第一章 最后的钉子户
推土机的轰鸣声撕裂了清晨的薄雾,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巨兽,在断壁残垣间喘息、咀嚼。曾经炊烟袅袅的老宅区,如今只剩下满目疮痍。残破的砖墙上,一张张崭新的、印着鲜红公章的拆迁通知书,如同刺眼的膏药,密密麻麻地覆盖着斑驳的岁月痕迹。灰尘弥漫在空气里,混合着瓦砾的土腥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在这一片废墟的中心,孤岛般矗立着一座摇摇欲坠的院子。院墙的青砖早已风化剥落,露出里面暗黄的土坯,几处豁口用歪斜的木条勉强支撑着。院门是两扇老旧的木门,油漆早已掉光,露出木头本身的纹理,门环锈迹斑斑。院子里,一棵枝干虬结的老银杏树,在深秋的风里簌簌抖落着金黄的叶子,铺满了小小的院落,成为这片灰败景象中唯一鲜活的色彩。
项目经理林小雨踩着高跟鞋,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堆碎砖烂瓦,深灰色的职业套装在废墟中显得格格不入。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这片区域的拆迁进度图,代表“已完成”的绿色几乎覆盖了整个区域,只有中心那个小小的红点,固执地闪烁着——那是陈守山的院子。她身后跟着两个穿着印有“宏远建设”字样工装的工作人员,脸上带着无奈和疲惫。
“陈大爷!陈大爷在家吗?”一个工作人员提高嗓门喊道,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上回荡,显得有些突兀。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银杏树叶的沙沙声回应着。
林小雨皱了皱眉,示意工作人员再喊。她打量着这院子,目光扫过那棵巨大的银杏树时,微微停顿了一下。这棵树,怕是有上百年了吧?难怪评估报告里说移栽成本过高,建议直接移除。
“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后。
陈守山。他个子不高,背有些佝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袖口和领口都磨出了毛边。花白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脸上沟壑纵横,刻满了岁月的风霜。他手里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枣木拐杖,浑浊的眼睛透过门缝,警惕地打量着门外的不速之客。那眼神,像一头守护着最后领地的老狼。
“陈大爷,您好!”林小雨脸上立刻堆起职业化的微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有礼,“我们是宏远建设拆迁项目组的,今天来是想再跟您谈谈搬迁补偿协议的事。您看,这周围……”
她的话还没说完,陈守山猛地拉开了门,动作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狠劲。他一步跨出门槛,拐杖重重地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谈什么谈!”老人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怒气,“我说了不搬就是不搬!你们把我的老邻居都赶走了,现在又想打我房子的主意?没门!”他挥舞着拐杖,指向远处轰鸣的推土机,又指向那些贴在断墙上的通知单,“滚!都给我滚!别在这儿吵吵嚷嚷!”
他胸脯剧烈起伏着,枯瘦的手紧紧攥着拐杖,手背上青筋暴起。那根枣木拐杖,此刻在他手里仿佛成了一件武器,带着沉甸甸的威胁。
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试图上前解释:“大爷,您看这补偿条件已经很优厚了,新安置房……”
“优厚个屁!”陈守山猛地打断他,浑浊的眼睛里迸射出怒火,“你们懂什么?这是我祖祖辈辈留下的根!是我爹娘、我……我老伴儿……”他的声音突然哽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他深吸一口气,似乎要把那股翻涌的情绪压下去,随即更加愤怒地吼道:“滚!都给我滚出去!谁再敢踏进我的院子一步,别怪我这老骨头不客气!”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拐杖已经带着风声,毫不客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