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4章 劈海为觞,醉饮月轮(1 / 9)

天德六年春末夏初,京畿街巷如蒙铅灰色阴霾——杨柳飞絮沾着百姓衣襟,却驱不散街头的沉郁;玄夜卫缇骑身着玄色劲装,腰悬绣春刀,马蹄踏碎青石板时,溅起的泥点黏着百姓缩在门后的泪痕;理刑院诏狱深处,常年不散的霉味与血腥味交织,铁链拖地的“哐当”声与冤魂压抑的泣血声缠绕,似要穿透宫墙厚重的青砖,在紫禁城上空盘旋。

魏进忠以阉宦之身窃据镇刑司提督要职,兼总玄夜卫事,权柄之重竟压过三公九卿:正一品太保的鎏金官印被他悬于私宅正堂香案,与先帝御赐的“忠勤”匾额并列;六部公文需经他朱批圈点方能呈递御案,连御膳房参汤的火候、龙袍浆洗的皂角用量,都由他安插的亲信太监把控。

太保谢渊以文官之身兼领兵部尚书,执掌兵事十载,虽未亲赴边庭,却在中枢擘画边防、整饬军备,其所定“坚壁清野、诱敌深入”之策,助边军连败鞑靼七次,护得宣府卫百万生民免遭劫掠。如此社稷柱石,竟被魏进忠罗织“通敌献城”罪名,斩于西市十字街口,首级悬杆三日,鸟雀啄食的残痕在苍白面皮上触目惊心;户部尚书刘焕因拒签克扣边军粮饷的文书,被削职流放琼州,年仅七岁的幼子不堪路途风寒,冻毙于衡阳驿站柴房,驿卒以破旧草席裹尸,草草埋在驿外荒坡乱坟,连块木牌都未曾立;刑部尚书周铁携血书死谏,历数魏进忠二十七条罪状,却被魏进忠命缇骑当众枭首,尸身弃于城郊乱葬岗,野狗争食的狂吠声彻夜不绝。

朝堂之上,太保之位虚悬待魏,六部尚书中李嵩、王汉臣等四人皆为其爪牙,唯有通州德胜门旧址,百姓冒着被玄夜卫抓捕的风险,私立“谢公护疆处”石牌——感念其统筹边防之功,每日清晨都有老妇提着粗茶淡酒摆在牌前,袅袅青烟在暖风里摇曳,是暗世里仅存的忠魂微光。龙座上的德佑帝萧桓,常服袖口磨得发脆,却将“亲贤远佞”四字刻于和田玉印背面,藏锋于袖中三载。每当夜深人静,他便取出谢渊从前的兵事奏疏,就着孤灯细读,指腹一遍遍抚过“臣愿以笔护疆、以血卫邦”的字句,泪水滴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浅浅墨痕——他在等,等一个金銮殿上荡涤奸佞的雷霆时刻。

剑仙

紫电横霄,掣动斗辰。松风为佩,拂尽埃尘。

裁云作袂,承接星芒。劈海为觞,醉饮月轮。

青锋挥处,尘缘网断。玄诀吟时,太古春开。

休道鹤氅,独蕴闲意。一啸霜寒,震动八垠。

太和殿檐角铜铃轻响,春末的风带着槐花香穿铃舌而过,余韵被殿内死寂压得只剩一丝若有若无的震颤。鎏金香炉里燃着上好的檀香,烟气却凝而不动,顺着蟠龙梁柱缓缓爬升,在藻井处盘成一团灰雾——恰如满朝文武心头沉甸甸的阴霾。正一品太保的空位前,魏进忠身着四爪蟒纹常服,金线绣就的蟒鳞在晨光中泛着刺目寒光,枯瘦如柴的手指反复摩挲着象牙朝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暴出青紫色的血管,像老树根般狰狞。昨夜子时,他的贴身缇骑小校翻墙入府,在他耳边低语:“公公,礼部尚书张钟的轿子,停在了镇刑司旧吏张钟的破宅外,那老臣亲自扶着张钟的妻儿上了车,车帘掀动时,奴才瞥见一卷明黄色绸子。”魏进忠斜眼瞥向班列末尾,张钟果然站在那里,藏青色朝服的下摆沾着几点泥渍,袖口磨破了一角——分明是踏过夜路的痕迹。他眼底淬着毒,面上却堆起假惺惺的笑意:七十岁的老东西,谢渊被斩时缩在府里称病,连哭丧都不敢露面,如今倒敢跳出来翻案?真当他魏进忠的玄夜卫是摆设不成?

张钟垂眸而立,脊梁却挺得笔直,像极了他年轻时在翰林院当值时,亲手誊抄的《资治通鉴》刻本那般端正。藏在宽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黄绸封缄的奏疏,绸面边缘被指甲掐出细碎的纹路,指腹因用力而发麻,连带着手臂都微微颤抖。三日前,他以“偶感风寒,需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