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散部众么?缘何方才老夫眼前你的数个大队,手持芭蕉,呼啸而去?”
“莫不是想以眼前头颅做敲门砖,利用老夫麻痹朝廷,好为将军争取时间,钻进山中落草为寇!?”
此刻的何心隐已然对葛成失去了信任。
这可不仅坏了朝廷的事,更是坏了自己的道行!
若是他何心隐都苦口婆心说了如此多,百姓都还是轻易为人裹挟,那他还如何不对“觉民行道”生出疑虑!?
“呵,何大侠莫急。”
相较于何心隐的急迫,葛成的心态却是无比的轻松。
他伸手示意何心隐找地方坐,自己一屁股坐在了殿内的血泊之中。
“何大侠的教化,某可是切切实实听进去了。”
“朝廷清丈的大政既然是为均税救国,某必然再不会与之针锋相对。”
何心隐张嘴欲言。
葛成挥手打断:“何大侠说赤民的活路,是自己挣来的,某同样大受启发。”
“朝廷收拾局面,未必能尽如人意,一层一层官吏太多了,某实难个个都信。”
朝廷的空口白话,信不得。
不正规的朝廷里,举国贪污,信口雌黄,炮制冤案,再正常不过。
哪怕正规朝廷里,同样充斥着言而不信,两面三刀,不认前债。
即便上面的本意是好的,下面一样能执行歪来。
何心隐听到这句话,心中隐隐预料到了葛成的想法。
果不其然。
“与其等着朝廷收拾局面,不妨趁着现在能聚起人再做点事。”
葛成看向何心隐,咧嘴一笑:“所以,某让他们去大户的地窖里先挣个半日,再做回良民。”
燃眉之急,自然有燃眉之法。
何心隐突然没了言语。
概因他竟不知如何评判这等行为。
好耶?坏耶?
何心隐一时分不清,干脆先抛诸脑后:“既然如此,葛将军自去与沈巡抚分辩罢。”
说罢,便走到葛成跟前,就要带人回县衙。
然而,葛成却摇了摇头。
何心隐疑惑皱眉。
“若是跟着何大侠回县衙,某恐怕就难死了。”葛成仰起头,笑意不减,“兖州诸县,难道不需某这颗头颅威吓一番,尽快平定么?”
话音落下,殿内陡然一寂。
沉默半晌后,何心隐才缓缓开口:“沈巡抚自有定夺。”
葛成摇了摇头。
“今日见何大侠才知,想要在道上混出名堂,必须得读书才行。”
“何大侠上是名门大儒,可辩经皇帝;下是江湖大侠,可传道赤民。而某只识得三五个大字,整日做些以武犯禁的勾当,自诩明辨是非,到头来照样得被读书人当枪使。”
“赤民固然对我这等小侠拍手叫好,但说及为民请命,到底不如何大侠一根卷毛。”
“如今亲眼得见差距,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不过,某死前尚有一处疑惑。”
语气平淡,反而透露出不容更改的坚定。
何心隐定定看着葛成这幅去意已决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葛成该不该死?
按律当然是百死莫赎。
但话又说回来,江湖中人,杀几个税官,聚几场民乱,算个什么事?
甚至诚如葛成所说,真进了衙门,按律让三法司判一判,想死都难。
偏偏葛成自己不想活了。
许是信念百姓,兖州府各县,确系需要他这颗“始作俑者”的头颅用以威逼。
许是一场火并,害了朋友性命,只能以死抵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