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稀记得那惊鸿一瞥的男子,除去他毓盈卓华的出尘风姿,他的眼中有寡淡、疏离、冷漠,以及似深海般的深沉……那样的眼眸太过复杂,似被一层雾霭笼罩着,纵是她善于心计也撩不开那层面纱。
“放肆,谁准你们在背后说主子坏话?”端着荷叶翠珠盘底的小盅于托盘,芷澜厉声斥责道。她才不过离开刻把功夫,他们就敢胆大妄为了,也不知里面那位主有没有听到。不过便是听到了,她也当什么都没发生,她就是这么随意纵容惯了,才导致他们一点规矩都没有。
几个下人是有些怕芷澜的,都知道她在这府中扮演过什么角色,身份自比普通下人都要高贵些,老爷小姐都待她甚为亲厚,自然不敢得罪,被斥后都喏喏地不出声,只待她走远,又露出鄙夷的神色。
推开房门,帘秉灼影,垂垂旎香,烟蔓笙炊,是为奇华。绣足玉掩,宝翠一双,浊莲于被,素手在侧。漫然翻书声聂停而止,被人抽走,合拢,再放于帷幔旁的小几上。被迫打断思绪的那人正用怨嗔的眼眸望着她,幽怜若水,盈盈水泽,化为绕指柔。
芷澜被她那样的眼神看的受不了,恍若那真是一汪水,她会被溺毙,连连求饶道“小姐,你别那样看我,我错了。但是你有伤在身,看书费精神,不利于伤势,恐会撑不住三日后的大婚。”手腕搅动黑色液体的瓷碗中啪啪滴落两颗晶莹的泪珠。
女子抬头看着这个先一秒还安好的柔弱美人,后一秒怎么就哽咽的泣不成声了?她到是有些无所谓,不是没听到在她闺房外嚼舌根的丫鬟仆人,他们虽是伺候着她这个病主子,却是对她常年不在府中极为陌生,又因她喜静都将他们远远遣在门外,他们难免对她放肆些,也就有些无所顾忌的谈论着坊间的流言谩骂。
“三日后吗?”她恍恍而问。时日竟过的这般快,她明明已经早就准备好了,为何还会有不安和……茫然?
芷澜敛住泪意,将捣凉的药碗递给宁朝夕,重重点头,“老爷说让我做你的陪嫁丫鬟。”
接药碗的手顿了顿,白皙的手背被溅出黑色黏稠的药汁灼了几滴,宁朝夕盯着手背上的黑点,歉然哑声道“芷澜,你我二人自小便在一处,情如姐妹,你也最是清楚我的脾性和生活习惯,所以当初爹才会选择了你。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你没有必要再追随着我,你为我做的够多了,如果你愿意……”
她的话被芷澜截停,“我不愿意。小姐,你不用赶我,我不会走的,我从被卖进宁府的那天起就只把这里当成是我的家,老爷让我跟着你,我就一辈子都是你的丫鬟,到死那天为止。更何况,如果不是小姐护着我,当初什么都不懂的我早就被府中管家打死了,芷澜虽是奴婢,却也知道受人于恩要结草衔环。况且为了那个秘密老爷也不会同意放我走的,只有我在小姐身边,小姐才最安全。”
耐不过芷澜的坚持,她也作罢,反正她对凤都不熟,许多事还需要她来指点着。吹了吹药碗中苦稠的汤汁,皱眉喝下,砸了砸舌,她还真是极其讨厌这东西。
望着那张平静中带着娇俏的脸,芷澜的心里越是忍不住的悲伤。普通人碰到这类事都是要死不活,更何况是他们这种官宦的显赫人家。小姐却好像对破身无所谓的样子,女子贞洁最是重要,相爷虽要娶小姐,正常人都是不愿背负这顶耻辱的帽子,又遑论是全西凤都在耻笑的女子。便是嫁过去,小姐往后的生活又该怎么过下去,面对着世人的嘲笑,相爷真的能不介意,爱护小姐吗?怕是小姐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她认命,把苦楚埋藏在心底,用笑去化解云淡风轻,那样的小姐坚强的令人心疼。两个南辕北辙不曾见过面的人哪谈得上感情之说,多半也是相爷有着其他的目的,她觉得沦为棋子的小姐好可怜,她会保护着小姐,绝不再让别人欺负她。小丫鬟在心里暗暗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