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让那张本来就异常肥大的脸显得更加臃肿。汤汁和调味酱滴在她那刚在被窝里摸爬滚打过的睡裤上，染上一个个颜色各异的圆点。她却对自己邋遢的模样毫无察觉，表情坦然得仿佛她穿的是高贵优雅的礼服裙，用的餐具是银质刀叉而不是手，脖子上还挂着雪白的肚兜餐巾。

几次跳上饭桌都被残忍赶下后，我彻底放弃了蹭饭的愿望，只好寄希望在地上找些能溜缝的东西凑合一下。一转眼把垃圾袋里的残羹剩饭扫了个光，掉在地上的肉汁肉渣也被我舔得一点不剩。最后我百无聊赖地靠着沙发床的木头腿，这条腿的中间部分是向里凹进去的，是个绝好的搁脸的地方。于是我就靠在那儿，看着餐桌底下几双大小各异的脚挪来挪去，闻着诱人的肉香，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待我醒来的时候，屋里的灯都灭了，似乎方才还热闹非凡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在一瞬间就全不见了。抓了抓脸站起身来，只觉得脑子被梦里的大鱼和回忆里依稀的生日歌声搅得乱七八糟。抬眼望了一眼挂钟，竟然已经半夜十二点了，我可真是个能睡的主儿。食盆里新换的水凉爽可口，算是缓解了几分令人郁闷的起床气。我走出储藏室，发现小主人的房门缝里还透出点点暖黄色的灯光，于是走上前用爪子掏了掏门缝，让它咧开的面积变大了些，以便把我这痴肥的身子挤进去。阿姐正靠在床头，手里捧着那本《老人与海》，薄羽绒被盖着她的两条腿。屋里只开着一盏床头灯，灯光照在她的半边脸上，黑色的细条状的阴影在她鼻尖和眼角处若隐若现，让我突然有种她在急速衰老的错觉。然而她才刚过完十七岁生日呀。我疑惑地一边想着，一边跳上小主人的床沿，接着迅速扭头观察她的神态，想着若是看出要挨打的迹象就提前逃窜。然而她并未像平日那般不客气地赶我下去，而是歪头定睛看着我，扯出了一个疲乏的笑容。“老白，你还没睡啊。”她说。我想说其实我刚睡醒，但苦于不会说人话，只好冲她温和地“喵”了一声。阿姐又乐了，用裹着被子的腿蹭了两下我的脑袋。接着她掀起了被子，缓慢地挪动下床，去把刚才被我推开一半的门掩上。

我就是在这时候发现了那本日记。

这是一本制作精良的笔记本，外壳是亮橙色的牛皮，边缘能清楚地看到细密的车线的痕迹。书页底部还露出一截泛着光亮的棕色丝带——其实那是书签的一种。封面的右下角刻着几个字母，反面的左下角则刻着文具的品牌和一串数字。它躺在那张白橡木小书桌上，离我仅有咫尺之遥。我回头瞄了一眼，阿姐已经靠回了床头，正津津有味地玩着她的游戏呢，想必是不会发现我的小勾当了。于是我用爪子扒拉开第一页，扉页赫然用小主人的标志性圆体写着几个大字：敬爱的y老师赠。

然而第二页马上就不如第一页好看了，主要因为它的上半身耷拉着，像是被人用力往下扯过，后边的其他几页也是这样，并且这几页破损的纸中间能明显地看到正好能用另外几页纸补上的空缺——小主人从这里撕下过什么东西，并且用的是暴力手段。

阿姐一定只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写日记，因为她在这个空间里从字迹到语气都更像是一个脆弱又愤怒的小火球，而不是平时我所熟悉的温顺得乏味的姑娘。以下就是我从一片巨大的潦草凌乱的图画中辨认出的几段文字。

“2016.12.5

欧洲杯已经结束了快半年，清楚记得自己在水果牙夺冠时痛哭流涕，因为那些因胜利而明媚的笑脸，让我突然想起亲爱的里奥，他刚刚不久前在整个母国的注视下又一次丢掉了国家冠军。那天他终于忍不住了哭了，捂着脸像孩子一样。那时我没有哭出来的眼泪，却在这一刻看到他人的胜利时刻时全部爆发，不能自控地泪流满面。有时胜利真比失败令人更加悲伤，因为它会让我们想起它背后无数穷尽所能却没有得到回报的失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