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这一天天过得,从早上送走漾漾到晚上接回漾漾,中间整整八个钟头一个人在家里数烟叶、掏耳朵、洗汗巾、抠脚缝……折子戏听了一回又一回,电视台换了一个又一个,要不是稀罕漾漾他早回马家屯了,何必在这儿受气又受冷。每天最开心的是接漾漾放学、和娃儿吃饭,每天最痛苦的也是哄漾漾睡觉、对付娃儿哭闹。好不容易熬到漾漾睡着了,老马只等个大活人回来跟他唠两句,没想到今个儿仔仔一回家先撂了个脸色。老马也不搭理,继续在沙发上躺着听戏。
没多久,老马听见房里在说话。已经躺了一个多小时的老头起身来活动筋骨,本想去卫生间的,谁成想绕到了仔仔房门口。既已到房门口,不如停脚听一听,指不定他有什么事儿呢。
“英语是一百一十三,化学七十二分,物理是五十四分,生物六十八分……总分数四百三十八。”
“排名……排名……全班五十三名……”
老马听仔仔说一句顿一会儿,显然在打电话呢。
“班里……一共六十三个人……”
老马侧耳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声,原来他考了个倒数第十,老头怕笑声被听见赶紧笨拙地捂住了嘴。
“数学有两个大题不会答,物理感觉落下的最多,有些会但是答错了……”
“十月份落下的课程我自己慢慢补,然后……周末的补课班继续上着,我觉得到期末考试……应该能全部补上来……”
“嗯……嗯……嗯……没有……好……”
老马猜测他应该是给他爸打电话,见后面不说话了,老头急忙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门口。上完厕所假装回房睡觉的老头,刚躺下便问仔仔“诶……你今天考试考完了吗?考得咋样?”
“爷爷你说你逗不逗?明明在外面偷听,外面的灯光把你的影子打到我脚下了,还故意这样问!有意思吗?”少年哭笑不得。
“哈哈哈……”老马腼腆地哈哈大笑,转头对仔仔说“爷一整天在家,没个人跟我搭话,好不容易捱到你回来了,你瞧你,拿爷当空气似的。”
仔仔一听老头这样说,心软了,一脸丧地说道“今天考完成绩出来了,第二节晚自习上,班主任在班里读成绩,我退步了几十名,被老师当众点名批评!”
“你——没跟姑娘一样哭吧?”老马取笑。
“爷爷你是不是故意的!会不会聊天呀!”仔仔气得两脚在床上乱蹬。
老马见他骨子里还是个孩子,乐得笑了。
隔了会,老人家开讲“你晓得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干啥嘞?你猜猜,我看你历史学得咋样?”
“我们理科不考历史!咋俩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猜不着!”
“你猜不着那我告诉你。爷十四五岁的时候,去临近的几个县城要饭吃!到了一个村子,看见门户好的人家直接敲门,开口就问——你能不能给我个馍吃。有些人富有给些吃剩下的半张饼啥的;有些人善良给个光溜溜的大馒头;还有些人一见我穿得烂是个小叫花子,拎起大扫帚要打我——赶我走呢——嫌叫花子上门不吉利、倒霉头。骂我的、吐口水的、拿鞭子吓唬着赶我的,还有碰上流氓坏蛋直接过来打我的……爷见多了,啥也不怕,也不上心。你给我吃的我收着,你骂我两句我不听,你打我我躲着跑咯,反正我娃娃家跑得溜!”
回忆如辣椒水一样翻涌上来,来兴致的老马坐了起来,找打火机点水烟。二十多平米的小房间里,一张单人床在房西北角,一张单人床在房东南角,爷两个中间隔着个大书桌。老马那夹杂着厚重历史的烟气,一点一点地熏染着少年轻薄骄奢的头脑。
“就这样,爷七八天、十来天有时一月一个轮回——回家一趟,给家里带一麻袋的馒头疙瘩,要不靠着这要饭要来的馒头疙瘩,你妈她小姑、还有两小叔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