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想必老汉的心情如此刻的自己一样——跌落在谷底,被世界抛弃。
钟理又掏出烟开始抽,一根连着一根,烟气从树根被风卷到树梢。他倒下来躺在落叶地上,枕着外套,翘着二郎腿,遥望烟气和春叶在头顶婀娜共舞。白云一疙瘩带着一疙瘩,如同油画里挤出来的;蓝天轻盈广袤,好像干净的幕布一般。地上的虫在跳,邻家的狗在叫,树上的鸟在飞,不远处的巷子里三四妇女凑成一堆在说笑。钟理躺在钟家湾最古老的院子里,蓦地生出一种安宁。他在微笑,也在流泪。
也许是深圳密密匝匝的高楼遮住了天空,也许是他忘了人也需要仰望天空,这么多年,他好像从来没见过蓝天白云一般,此刻躺在地上怎么也看不够。同样的云山,同样的天幕,同样的大树,曾有一少年,望着蓝天白云笑着许诺将来长大了一定要走出去干大事。
天好美,美得让钟理眷恋,云好亮,亮得让中年人暗淡。直到夕阳西下穹顶暗黑,他才从大梦中醒来。提起外套,抖掉落叶,本打算去钟琼家吃晚饭,没想到出门时看到了大笤帚。钟理扔下烟头,自然而然地开始扫满地的尘土和落叶。从水龙头扫到茅厕,从瓦房扫到灶房,从地上扫到屋顶。打扫的过程中,钟理的心里只有扫除,没有烦恼。没来由的大扫除像十步一磕头的宗教仪式一般,一发不可收拾,虔诚而庄严,如同灵魂在净化,如同信仰在重建。
三月二十四号,包晓棠一早七点多出门,赶最早班的快车甩开汤正去了公司。汤正提着早餐在公交站等到八点多还没见人,自己也上车走了。到了公司见晓棠已到,于是在网上悄悄问。
“你怎么来这么早?是为了甩开我吗?”汤正开玩笑。
“是啊。我一般在公交上会有学习任务,这段时间因为一块坐车闲聊落下了很多。”晓棠严肃地回答。
“两个人也不影响,你学你的呀。”
“对我来说,很有影响。”
对话停在了这里,汤正挺直腰身望了望晓棠忙碌的背影,没有再打扰。晓棠为绝后患,在同事们吃下午茶闲聊时,故意大声抱怨。
“哎周末要相亲!好惨!我姐回老家了,在老家给我介绍了个人,那人在深圳上班,约好了周六下午吃饭喝茶。”
“晓棠你还要相亲?”吕娜惊讶大美人也需要相亲。
“啊你要相亲!”麦依依说完下意识地偷瞟汤正,汤正此刻正盯着晓棠脸发白。
“可不!周六相亲的是老乡,周日上午还有一个,是我一姐姐给我介绍的。大龄伤不起呀。”晓棠卖惨。
近来两人走得近,大家多少看得出汤正的意图,领导们不在意,但八卦早已传开,晓棠这一说,大家纷纷明了。
“早点相成功早点备孕,现在年轻人怀孕比我们那时候难多啦!我身边好几个妹子已经到了人工受孕的阶段,你们想想压力有多大!生育焦虑是所有焦虑里最严重的!”贺姐一边喝她泡的红枣茶一边感慨。
“政策还让生三胎呢,生得起吗?生得出来吗?”林总监苦笑。
晓棠见目的达成,心中窃喜,同时暗伤。爱上一个人需要勇气,向一个人表白需要勇气,拒绝一个人同样需要勇气。一个人这一生能遇到几个诚心爱自己的人?晓棠从不否认汤正对自己的感情以及汤正这个人的人格,只是他们注定不合适,厌恶如是母胎自带的。她一次次在心里下决定,今天终于有勇气公开表态拒绝,好像拒绝了自己人生的某种可能性一样。她还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寻寻觅觅中又失去了一些。很多人因为害怕失去,退而求其次,选择用一生去将就。
在晓棠明里暗里的表态后,汤正渐渐地疏离。一段漫长的低谷期以后,两人成了普通朋友。
任思轩旁听这一切,有点迷惑,时而狂喜,时而跌落,面上一言不发,心里牢牢记住了晓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