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奴婢便亲自交接给金吾卫。」
朱翊钧点了点头:「旧的宝蠢龙旗放国史馆去,不要又让偷了。」
你明宫廷连文渊阁大印、皇帝常服都偷,不瞩咐两句,只怕龙旗也难能幸免,
张宏面有报颜地躬身领旨。
朱翊钧走在前头,随口道:「听说内帑甲字库太监王效上奏称,岁额银朱等料缺乏?」
各库所需物料都有固定的年度拨款和来源,但各地征调常常不能按时到位。
他也不太清楚内帑这是花超支了,还是入库本就不够。
张宏回忆了片刻,才颌首道:「是有这么个事,不过廷议上便给否了。」
「大宗伯殿上称,我皇上登极一诏,加意节省,裁之额内,岂可昔减而今复旧者,前少而后反多者?」
「奴婢觉得大宗伯说得有理,便将甲子库的奏疏撤了回去。」
朱翊钧不由得皱起眉头。
王国光这样说,显然就是花超支了。
内廷在隆庆六年时,借着新政的势,搞过一轮反腐,削减了过半的人员与开支。
但随着震荡逐渐安稳,以及妃嫔入宫,开支混杂后,便开始故态复萌了。
想到这里,朱翊钧不免有些感慨。
这种事,果真像杂草一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长出新的。
朱翊钧放缓了脚步,轻声吩附道:「宫中太监送去修习会计,也好些年了。」
「借着这个机会,大伴不妨调些会计,查一查银朱的物料取用账目。」
张宏闻言,面色一喜!
皇帝这安排,显是要借着这桩小事,为此前提过的「审计监」的筹建做铺垫一一不同于户部和科道的粗略查账,此乃一分一厘都要对账的严苛之法。
一个全新职权的衙门,一道有望由内廷推广至外朝的先例,哪怕再小,那也是从无到有的开创之功啊!
这难道不就是入祀惟新阁,青史有传的敲门砖?
张宏连忙表态:「奴婢必会查个水落石出!」
朱翊钧轻轻嗯了一声。
突然话锋一转:「朕此去江南没有带上大伴,外间都说大伴年迈失宠,不能随侍左右,大伴可曾听闻?」
张宏愣了愣,旋即释然点了点头。
他神情坦然,丝毫没有芥蒂:「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奴婢知道这是万岁爷的信重。」
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提起这事。
不过就凭这点舌根,哪怕嚼烂了,也伤不到他这个执掌司礼监八年有余的东宫旧臣。
朱翊钧闻言,突然有些缅怀地笑了笑。
他伸手拍了拍张宏的肩膀,目光真挚,言辞恳切:「多余的嘱咐,朕也不说了。」
「朕后日南巡,全家老小全在留宫中,还要劳烦大伴费心遮护了。」
张宏闻言,然失措,耸然动容。
皇帝对内臣的态度,当真是国朝难见。
尤其还不是那种外朝所攻许的宠溺亲近,而是一种愿意托付大事的信重!
交托全家老小这种话,哪怕只是邀买人心,以往除了外朝重臣,谁有资格听到?
这一刻,张宏听到了。
他喉咙动了动,突然后退半步,五体投地,对着在前行走的皇帝哽咽不止:「陛下重托,内臣万死不辞!」
他没再称爷与奴婢,反而郑重其事称了一声陛下与内臣。
这何尝不是太监的君子之诺?
朱翊钧停下脚步,回头警了一眼。
煽情也讲基本法,点到为止即可,朱翊钧只轻轻点了点头,伸手将人扶起。
经此插曲后,朱翊钧不再言语,默默往西苑而去。